人物側寫 在大學時期便在楊德昌導演的電影《獨立時代》中擔任女主角，獲得眾多肯定與讚賞，大學畢業後赴美求學，參加紐約HB Studio及莎拉托卡國際表演學院、紐約電影學院的表演課程，順利取得紐約大學教育戲劇碩士學位，現任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劇場設計學系專任助理教授，至今演出過24部電影，從1991年楊德昌導演《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王小棣導演《我的神經病》《擁抱大白熊》，以及蔡明亮導演《河流》《你那邊幾點？》《天橋不見了》《不散》《天邊一朵雲》《黑眼圈》《沉睡在黑水中》《臉》《郊遊》，Jule Gilfillan《夏日情動》，Alain Mazars《一半的天空》，並在2014年以錢翔導演的《迴光奏鳴曲》拿下年度臺北電影獎以及第51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影后寶座。

文/ 教學與學習支援中心 楊家翔 、美術創作研究所 蕭辰羽

「心中安靜就是肉體的力量，Follow your voice」 她這麼說著，用簡單自在的心，走一條不平凡的路。

「她」，是陳湘琪。

表演的啟蒙－楊德昌導演

八 零年代進入大學的門檻很高，大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可以考取大學，另外百分之七十的人會落榜，湘琪老師笑著說，她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那個百分之七十裡的一份 子，「當時最大的心願就是高中趕快畢業，不要再唸書了！」原本抱著就業打算的湘琪老師，在高三上學期時，有一次無意間瀏覽到小劇場運動的相關報導，那種感 覺，就好像內在有一個驅動的開關被開啟了，驅使著自己往前走。她開始努力汲取文學養分，不斷充實自己，可惜準備的時間太晚，第一年沒有如願考取，但內心那 股推動力卻絲毫沒有消彌，終於在次年如願考取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從此踏進表演的世界。

在大學二年級那年，修了黃建業老師的電影欣賞課，是她著迷影像的開始。湘琪老師回憶，「當時的課業非常繁重，但是系上學習風氣很盛，大家經常互相邀約從關 渡騎摩托車到公館的『影盧』看電影，在那裡可以找到很多臺灣幾乎找不到的歐洲電影，對求知若渴的我們來說，『影盧』就像一座寶山，埋藏著各種影像的奧秘， 於是我們拼命地看，無論懂或不懂都看。」 接著，湘琪老師說起與楊德昌導演結緣的經過，那是在大三的表演課上，當時她一邊擊劍一邊朗誦台詞，演出一段哈姆雷特的獨白，楊德昌導演碰巧從窗口經過，看 了自己一眼，幾天之後，就接到導演的邀約。「一開始還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後來才知道他是電影《恐怖份子》的導演，也才趕緊找了電影來看。」當時正在拍攝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楊德昌導演，同時也正在構想一個新的故事，他目睹湘琪老師的表演，腦海中隨即浮現一個角色，於是邀請她暑假時一起工作。

於是，整個大三的暑假，湘琪老師都投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拍攝工作，那是她第一次進入電影圈，在片中飾演了一個很小的角色，同時也擔任片場的場記。 「那一段接觸，對楊德昌來說，或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接觸。」湘琪老師後來理解到，楊德昌導演習慣把演員帶在身邊，其實是為了近距離觀察、從中採 樣，《獨立時代》的女主角—一個廣告公司員工的角色便是這樣誕生的，並且以其原名稱呼：琪琪。

不後悔的決定—紐約

湘 琪老師獨挑大梁的《獨立時代》，在她大五那年開拍，後來入圍了坎城影展競賽片。她笑著說，「當時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作坎城影展，就跟著導演一起去了坎 城。」在這之後，包括李安和張艾嘉都曾前來邀片。湘琪老師形容當時的情況，「各種機會通通從天而降」，可以擁有自己的經紀人，可以發展電視、電影或舞台 劇，然而，她心中卻認為自己有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她決定赴美深造，申請進入紐約大學戲劇系。

這個決定背後還有一段故事。湘琪老師說，在國家戲劇院剛成立之初，她曾經獨自一人去看了英國皇家劇團的《哈姆雷特》，整場戲以英文演出，沒有字幕，她說看 完之後只有滿滿的震撼與感動。「我沒有辦法想像世界級的劇場表演如此成熟，那樣的藝術性與表現性，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甚至在當天晚上又買了一張票，重 看一次。」隔週，湘琪老師興沖沖地詢問當時的老師賴聲川，希望老師以國際的標準來評價這部片，未料老師竟然回應我「大約中下吧！」這個答覆讓我完全不敢置 信，衝擊之餘，更在心裡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走出去，親自看看！」

然而，出國的決定並未得到支持，身邊的人多半告訴她「比起出國，抓住眼前的機會更重要！」，甚至連賴聲川老師與師母丁乃竺都親自到她家中合力勸告。對此， 她決定讓自己安靜下來，傾聽內心的聲音，「這個世界有很多聲音和價值觀，要選擇聽從別人的建議，還是誠實回到自己裡面，去面對那份情感的感動？」她這樣鼓 勵自己，「沒錯！這是我做的選擇！我真得很喜歡表演，雖然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演出機會，但我希望能堅定地走這條自己選擇的路。」 湘琪老師毅然決然放下一切，追求她的夢想，就在民國九十六年的冬天，即將返臺的前夕，在紐約宿舍裡接到一通國際電話，從遙遠那端傳來一個聲音，說：「我是 蔡明亮，即將要拍一部電影叫做《河流》，裡面有一個很小很小、幾近功能性的角色，不知道妳是否願意演出？」導演告訴她，曾經看過她在《獨立時代》的演出， 印象極為深刻。對湘琪老師來說，突如而來的邀約，令她又驚又喜，她想起蔡明亮導演的《愛情萬歲》，萬萬沒想到自己可以與如此有才華的導演合作，毫不遲疑便 首肯答應。民國九十六年暑假，湘琪老師返回臺灣完成一個禮拜的拍攝工作，這是她第一次與蔡明亮導演接觸，猶如一個小小的橋樑，讓她重新連接上影像與表演。 隔年，《河流》入圍第47屆柏林影展正式競賽片，並獲得第二大獎—評審團大獎銀熊獎。

回任母校，作育菁莪

民 國九十六年九月，湘琪老師回到臺灣，當時大約有半年的時間，對於未來完全沒有方向。她和我們分享，那段時光是很關鍵的空白期，無論是重新銜接臺灣生活或銜 接未來志業，她都選擇讓自己沈得住氣。她相信，「每個人這一生都有一個很美好、要完成的計劃，這個計劃不是為了五斗米折腰，而是去瞭解我們存在的意義，成 為一個生命，思考自己可以如何去完成『我』這個生命計劃。」接 近年底的時候，湘琪老師接到母校北藝大劇設系萍萍老師的電話，萍萍老師在電話那頭表示即將成立的劇場設計系需要聘任表演師資，詢問她願不願意回到母校服 務，喜歡教學的她，自然開心地一口答應下來。這分別來自蔡明亮導演、萍萍老師的電話，就像溫暖的河流引領著湘琪老師，返回她所熱愛的表演，並在教學生涯的 第一個紮根處，回到了北藝大。

湘 琪老師溫柔地說，回首十多年的教學生涯，她心中有兩位非常感謝的人，一位是北藝大前校長邱坤良老師，一位則是陳玲玲老師。自任教以來，她曾三度榮獲優良教 師，每一次都會想起他們，渴望和他們一同分享這份榮譽與喜悅。由於他們在教學上的認真負責與全心投入，讓湘琪老師能有依循的榜樣，也感恩他們當初的信任， 讓她的教學之路，不僅是打開一道門，也開啟了無數扇窗。

戲劇教學，也是生命教育

談 論到學生時，她說現在的孩子和過去很不一樣，彷彿體質一直在變化般。湘琪老師回想自己成為專任教師的第二年，初次擔任班級導師的心路歷程：「記得在那一整 年的時間裡，每一次與孩子互動，尤其是排演時談到生命成長的話題，無論男孩女孩每個人都哭得稀里嘩啦，教我非常心碎。我才發現社會結構改變和家庭的變異造 成太多破碎，讓每個孩子都帶著壓抑和缺憾面對生命。」湘琪老師因此體認到生命教育的重要，為人師表，不僅僅是傳授專業知識，真正重要的是教導他們獨立生 存、自我調整的能力，以及正向的價值觀。在漫長的人生中，一定會面臨許多挫折與考驗，倘若能夠立下良好的生命根基，不管在哪個場域、面對任何挫敗，都能有 足夠的力量支持自己、橫越挑戰。

湘 琪老師說：「北藝大學生的特別之處就是藝術性格」。擁有自由活潑、敏銳細膩的性格，對生命高度的感知能力，比起一般大學孩子在創作上也更為活躍。然而，也 因為感知能力的細膩與豐富，顯得很不快樂，有很多情緒上的疾病和困擾。湘琪老師觀察，家庭教育沒有問題、人格健康的孩子，在面對社會挑戰、人際關係等問題 時，較能用正面態度和情緒去面對，但現在的孩子這部分卻相對脆弱，因為他們擁有太多生命破碎的經驗，以至於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有時候，她會利用課堂時 間，與學生一起發展具有創造性的戲劇主題，透過這樣的創作活動，找到他們最關切、最有興趣的東西，引導學生釋放創傷。擔任班級導師時，則透過和學生一對一 的談話機會，分享彼此的生命經驗，湘琪老師認為，如此可以比較有效去了解他們缺乏什麼、渴望什麼、或者需要什麼。

「大 學訓練這個階段，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為明天做預備。」湘琪老師期許同學可以踏實的學習，也衷心希望他們可以找到對喜愛事物的熱情、衝動及專注，因為若是沒 有熱情、專注，以及不計代價的衝動，其實很難在劇場領域繼續往前走。但更重要的是，做不做劇場都沒關係，而是願意追尋、傾聽內心的聲音，並在學習上具有韌 性與堅持，不要遇到挫折馬上就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倘若一旦決定在大學這段關鍵的黃金時期接受劇場訓練，就好好的把這件事情完成，如果覺得不適合，也很鼓 勵盡快離開，為人生做最好的準備和打算，找到一個最適合發揮自我能力的領域。

後記

結束將近兩小時的訪談，過程中感受到湘琪老師無比的教學熱情，對於生命中走過的路以及如何引導自我到現在的位置，全然無私的與每一位學生分享，並滿懷著一份感恩的心去回顧過去至今所有的人、事、物。 在滿滿的體悟與收獲中，結束今日訪談，期許每位學生都能夠正視自己內心的那份想望，保有正面的想法去面對未來的重重考驗；抱持開放與自由的狀態、柔軟溫暖的心情，看待生活中的一切順境、逆境；沉靜下來傾聽內心的聲音，勇敢迎接生命中的每個時刻與場景。讓我們都能夠成為更快樂、更清楚生命本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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