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学年度优良教师-钱南章老师

  • 2019-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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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全心全意的作曲「对外,我是全职音乐老师,课馀作曲。但内心里我知道,我是个全职作曲工作者,一辈子全心全意的作曲。」怀抱着对作曲的热情与自信,坚持走自己的音乐道路。

文/教学与学习支援中心 陈幸婵

国立台北艺术大学100学年度优良教师

现任教于国立台北艺术大学音乐学院

学历:中国文化学院及德国慕尼黑音乐院(作曲师事刘德义教授及Prof. W. Killmayer)

人物速写

钱南章,他的音乐被描述为「最贴近这块土地的声音」,合并中西的创作手法、互融于传统及前卫的概念,使他四度荣获金曲奖非流行音乐类最佳作曲人、第九届国家文艺奖得主。外界熟知的是他性情上的平实、幽默;看到的是他经年累月持续创作的毅力;听到的是他擅长融合各类素材、原创独具、质量均丰的作品,然而,他说:「对外,我是全职音乐老师,课馀作曲。但内心里我知道,我是个全职作曲工作者,一辈子全心全意的作曲。」怀抱着对作曲的热情与自信,坚持走自己的音乐道路。

留德期间,他的作曲老师Wilhelm Killmayer曾对他说:「你要做自己的作曲家!」钱南章老师谦恭的说,初闻之际仍觉懵懂,直至1996年创作了四首大型曲子:『马兰姑娘—原住民独唱、合唱与管絃乐』、『台北素描—大型室内乐』、『常动曲—大型管絃乐』、『一五八—打击乐合奏』,才有找到了自己、觅寻到音乐、确立未来的创作方向。不以满足自身的创作欲望为追求标竿,反是琢磨思索怎样的创作才能契印台湾的音乐环境与听众口味,在「音乐就是要作给大家听」的理念下,逐步调整风格、广纳创作素材,最后终成一家之言,而今已是少数在学术界及市场上皆享有崇高地位的作曲家。

回想过往,钱南章老师笑笑的说:「一路走来觉得自己傻傻的,从来没有想过作曲赚钱,即使是现在,作曲仍然赚不了钱。有时候,作曲费光是买票送人都不够,可我还是不顾一切。」正因那份傻劲的执着、不懈怠,今日我们才得以谛听到质朴、诗意、富含乐趣的简练曲调,清朗嘹亮的传唱着。

作曲公务员

音乐系曾流行过一个笑话:「钢琴弹不好可以改修作曲、声乐唱不好可以改修作曲、小提琴拉不好可以改修作曲」,几乎任何主修学不好的都被劝转作曲,作曲组彷彿是音乐系的资源回收桶,当年,非音乐世家出身、主修钢琴的钱南章老师也曾遭逢此一困境,直至大二遇见了又懂声乐又能作曲的刘德义老师,启蒙了钱南章老师对作曲的想像。此后追随刘老师的步伐前往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求学,钱南章老师终于踏上二十世纪音乐界的核心国度,补足了早年在学习环境上的缺憾,更开启了他在音乐创作上的使命。


曾被师母戏称是「作曲公务员」的钱南章老师生活极度规律,晚上九点入睡、清晨四点醒来,每天用一万步的运动唤醒身体的每一分感知,固定搭第一班校车到研究室开始作曲,一个小房间、一架钢琴、一台电话,日复一日的反复当中自有朴实的节奏性,「我的创作生活就是这样,规律、认真,好不好是别人的评断,我们自己觉得尽心尽力。」一步一脚印的自律自爱,对作曲的严谨态度以及从不延迟交稿的守诺守信,罕见而难得,「限时完成的压力是很大的,从事这一行,就要知道不能让开天窗的事情发生。」钱南章老师以近期正马不停蹄编写的『十二生肖』曲目为例,「十二生肖这个曲子七月二十八日就要演了,我从过年前开始写,大家觉得十二个短曲子,一天写一个,两个礼拜就写完了,我说没有这个事,从开始构想到写成钢琴稿、管弦乐稿,两个礼拜光密密麻麻的豆芽菜就写不出来,更别提创作了。就像舞台上的跳舞表演很好看,可是观众看不到舞者台面下的辛苦、辛酸。艺术创作者不能一天到晚喊辛苦,讲了可能会被骂,曲子写得不好也会被骂,压力一直很大,但压力也是督促我努力创作的动力。」内敛性情中响荡着爆发力,亦是钱南章老师一辈子坚持的创作精神之流露。

灵感来自努力不懈

看待仰赖外物外力、甚至以灵异之说穿凿附会、追求灵感的后进,不菸不酒的钱南章老师认为艺术工作者长期塑造「创作、灵感不离菸酒」的形象是不好的示范、对「灵感」一说也觉得过于玄异,他说:「我不相信灵感。」灵感其实来自于努力不懈,「把一个曲子作了一百次,丢掉九十九次,剩下的那一次就是灵感。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最好的那一面就会出来。」钱南章老师的『一直做』也体现在勤奋学习上,求学于德国、承袭西方的前卫音乐,自重返国门后便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内化西方的技巧、调整作曲的手法与心态,落地重修、重新开始是钱南章老师的最后结论。


一九八o年,钱南章老师跟随现今已逝的一代鼓王-侯佑宗老师学习京剧锣鼓,「光是『仓当一才一当仓』里面那个『才』,我就打了三年半,打到我现在的耳朵有点重听,你对我小声讲话我听不见,但是学到非常多。」广泛涉猎国剧、铁板快书、相声、原住民音乐、杂耍表演…,不受限于乐器、多方导引出音乐的趣味性,「十年前,朱宗庆老师的打击乐团委讬我写一支曲子,叫『MAMA奏鸣曲』,MAMA跟奏鸣曲都是幌子,实际上我安排了五个演出者在台上分别吟唸『妈、麻、马、骂、吗』五个中文声韵,互相教唸法,一个要教、一个要学、一个很急很气,在台上吵架,最后竟然打了起来,一个打击乐器都没有,可是很好玩。」从现代音乐的角度来看,声音就是音乐,稀松平常的五个字加上肢体、口说、拍手、戏剧与钱南章老师的诙谐创意,在在颠复了一般人对打击乐团的想像。

浅碟文化是艺术工作者的恶梦

然而,跨域的音乐创作在国内外早已行之有年,国剧、地方戏曲、歌剧…都是音乐、戏剧、美术、舞蹈的结合,「大家相互合作,就艺术的各个层面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对欣赏者也是皆大欢喜。」除了纯音乐的创作,钱南章老师更接获许多希望能融合诗词与音乐的委讬:曾被国立中正文化中心委讬,为一代诗魔洛夫先生一六o行的禅诗「背向大海」配上合唱交响乐曲。也曾应当年的两厅院总监、现今的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校长-朱宗庆老师的邀约,以「作曲家之夜」完美呈现席慕蓉老师的二十首诗品,囊括抒情、戏剧效果、现代音乐音效以及音乐上的借句,风格多样不仅迷醉了现场听众,连钱南章老师也大呼过瘾,「想表达的层面很多,可是因为音乐会的关系只能呈现一部分,如果将来还有机会,我确实想再来一场。」


而每个作曲家都梦想一辈子能够写出一部歌剧,但最难的音乐跨域创作也是歌剧,因为好剧本难求、筹备时间长,作曲家、剧作家、资金同时到位不易。「在国外,作曲家和歌剧剧本作家会花两、三年的时间写一出歌剧剧本,作曲家跟剧作家讲他要什么,剧作家跟作曲家讨论以剧本的角度来说会牵涉到什么问题,一个音符都还没开始,先讨论了三年,歌剧剧本才完成,这种合作方式才有可能产出一部好的歌剧。」但台湾的创作者没有慢工出细活的空间,时刻都得和时间竞跑,「常常来找我们的人说风就要雨,说一年半后要演的,对我们来讲都已经很长了。」例如九九年与国家交响乐团合作的歌剧《画魂》,钱南章老师道:「从来找我的第一天,已经订好了一年半以后要上演,给剧本半年,给我写音乐的时间半年,另外半年制作与排练。没有命的、从早到晚这样写,上台的歌手要背谱、导演要消化,灯光、服装都要配合,制作非常复杂。」即使大环境艰困,钱南章老师仍一次次的挑战自我极限,日以继夜的笔耕,终于完成了六百多页的管絃乐谱、一百多页的钢琴谱,缴出了最漂亮的成绩单。「国外认为花三、五年产出非常好的歌剧,是整个国家、全球文化界的盛事,可是台湾常常是主事者期待创作者可以在他还在位的时候就完成作品。」反思形塑台湾与国外的艺术发展,主要差别在于视野和心态,贪功近利致使台湾的「艺术」常常流于着重表相成果而缺乏专业素养的「浅碟文化」,也是钱南章老师最感叹的地方。

跨领域合作最怕沟通不良

面对日愈突显的跨域合作趋势,钱南章老师以自身经验提点后进:「跨领域合作最怕沟通不良。」回忆起九六年的客家歌舞剧《福春嫁女》,在导演未沟通讨论的状况下,钱南章老师事后才发现多首曲目已被删改得无法辨认出是自己的创作,面对辛苦结晶被如此对待,虽痛心疾首但仍选择沉默承担、不让新台币两千万的投资付诸流水。「我也不是绝对不愿意做更改,但跨领域的合作要大家熟悉、大家沟通。」相较之下,两年前与国家交响乐团合作的歌剧《画魂》,「一开始大家讲好了互相尊重,小摩擦还是有,可是沟通一下,事情就过去了。」此番不把音乐定义成展演的附属品的态度,让钱南章老师相当开心。又如,与擅长撰写国剧、崑剧剧本的王安祈老师合作之初,钱南章老师便曾提出六重唱的构想,六个人各自表述自己的心思,企图展现内在的矛盾与冲突,「国剧永远都是你唱完我再接着唱,但是西方的歌剧可以六个人一起唱,王安祈老师一开始问我:『六个人一起唱,你要听谁的?』他不太能接受,但剧演完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他很高兴。」互尊互重的合作模式,终究激荡出绚烂的火树银花。

你准备好了吗?

把作曲看成造梦,试图把声音、效果、叙说…融入梦境里头,钱南章老师热情的分享多年秘技,也不忘替有志朝艺术专业工作前行的学子打一剂预防针:「现在的大一新生进来,我就跟他讲,这是一个高投资、低报酬的行业。」整体大环境的不景气,连带的影响艺术产业的发展空间。「当初运气比较好,是台湾经济起飞的时候,虽然也不是很容易,可是起码有稳定的工作。艺术表演就是需要有人来欣赏,欣赏的人口多,我们就比较容易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现在一切都很困难,年轻人很早就在想他们将来怎么办。」当年的外在环境支持艺术创作者向前走,现在的生活虽比当年好,但年轻人的职涯发展相对也比当年困扰,「有些人觉得这一行不对就想要放弃,或还在学的时候就想要做别的事情。创作要累积非常多年慢慢成长才有可能,不可能因为在学校学了三、四年就变成一个好的创作者。我对年轻人的想法就是努力、不放弃。坚持不一定能成功,但是要坚持才有可能成功,如果觉得没有前途就放掉,那就是绝对不可能成为作曲家。」清楚定位自己的目标,不让对未来的恐惧以及物质欲望模糊了当下该守该尽的本份责任,有舍下一切的决心才有突破一切的可能性。


「我也问我的学生:『你准备好了吗?』机会来了、你准备好了、写一个好曲子,你就起来,你做坏了就是你没有准备好。」机会稍纵即逝,成功的机会足够给所有准备好了的人。

采访后记

回顾多年的创作历程,钱南章老师感谢一路走来给予信任、委讬创作的人,「对他们来说,我写得到底好不好,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要面对观众、有票房的压力;对我们来说,你写成功了大家很高兴、写坏了就是摔得重,但是你做得越好、机会就越多。」平铺直叙的嗓音隐含着平实的坚毅,稳紮稳打、难行能行就是钱南章老师对作曲专业的热情。

延伸阅读

钱南章、赖美贞(二oo七)。「南风乐章」:钱南章的作曲人生。城邦集团/麦田出版社。

颜绿芬(二oo六)。「台湾当代作曲家」。玉山社。